贺大军得胜还朝的宫宴上,着深红曲衣的舞女持剑起剑舞,剑光寒凉肃穆,座下众臣亦无娱乐放松之态,腰杆挺的比殿上的大柱还直。

    殿上的低压正是来源于上座的秦王,秦王不喜来自巴楚之地的靡靡之音,且此次秦军得胜归来折损颇多,故而只在宴上安排了庄严的剑舞,配以鼓乐和编钟,是庆祝,也是纪念。

    一舞毕,舞女合袖倒执长剑,深躬行礼后退下。

    秦王起身举杯,先敬皇天后土和赢氏先祖,以祈来年风调雨顺,军队无往不利,再敬大秦军士,舍生忘死,英灵往生。

    三杯酒过后,秦王先行离席,众臣继续宴饮。

    宫宴散后,酒醉的长公子被两个宫人架着扶上轿辇往洗泉宫去,在鹿台后的回廊上遇到秦王。

    月色如水洒在身上,嬴政背靠在廊柱半合着眼等人,沙场征战和深宫谋算削去了他的锐气,多年执掌王位的大权在握让他自有渊渟岳峙般的气度。君主见群臣与众王子拘束,早早离席,现也不知在这四面漏风的回廊上等了多久。

    长公子顶着张被酒晕红的脸,坐在步辇上东摇西晃,不知是困意还是醉意,眼前模模糊糊一片,连抬抬眼皮都勉强。

    嬴政看着长子的醉态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他离席后,三四次叫宫人去请长公子,可宫宴上,不是那王翦非要摆弄筷子和菜叶同他的长子讲粮草兵马,就是那提着酒壶来拼酒的蒙毅,还有数不清的来巴结来试探来暗示的心怀鬼胎的下臣,怀着各异的心思,都来敬他的长子一杯酒喝。

    一杯又一杯,嬴政在甘露宫等不到人,只好来了鹿台宫宴殿外,在长子回寝宫的必经之路上等。

    长公子醉意上头,脑袋也昏昏沉沉,眼前是昏暗的行廊和模糊的月光,但就这月光,还是看到前方之人。他似乎忘了自己是坐在步辇上的,一抬腿就想往前走,向前扑倒。嬴政忙往前两步,接住这醉鬼,他一只手托住怀里的人,另一只手接过宫人手里的一盏灯,示意叫宫人都下去。

    长公子被刚刚那一扑吓醒了些神,待彻底看清眼前人后迅速挣开怀抱,嬴政从善如流地撒开了手,看着眼前人拍了拍头,从酒酿中抢出一丝清明来,端回了他温润平和的公子做派。

    “儿臣……拜见父王。”长公子抬臂俯身行礼。

    等了十来个数没等到眼前人的反应,酒气入胆的长公子从手臂上抬眼看嬴政,二人目光相接的瞬间,嬴政脸上的阴沉才散去些,他一把拉过长子行礼的手攥紧,低声笑道,“现在才有点小时候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更深露重……父王…还是早些回宫歇息……儿臣……”醉鬼嘴里念念叨叨越说越小声,他将注意力放在牵着他胳膊的那只手上,试图挣开这牵制,“挟臂而行…不成体统……”